剥一个软熟的柿子，你得小心，要轻轻地托住它的蒂部，用指甲小心地划开那薄如蝉翼的表皮，一片片撕下来，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毫无遮拦的果肉了。吮一口，大半个果子直接从喉头滑下肚，那种甜蜜爽口的滋味妙不可言。

现在是吃柿子最好的季节。柿子分为软柿和硬柿，硬柿脆甜，软柿多汁，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拍了一段张小敬最喜欢的火晶柿子，让网上真假参半的火晶柿子几乎卖断了货，可见这种水果有多受欢迎。我对柿子这种水果的最初印象，却不是这种如火通红亮晶晶的模样。回想小时候，提到柿子，我第一反应就是，柿饼。

柿饼是外公家的特产。外公家在玉林市，其实当地并不产柿饼，但外公家里有两棵高大的柿子树。每到秋冬，满树青涩柿子变成一个个挂在树梢的“红灯笼”时，外公外婆就会把它们摘下来，一个个削去果皮，放在太阳下风干。柿饼是捏出来的，风吹日晒到半干，就要轻轻捏柿子。把半干的柿子捏成圆圆的饼状，力道要轻，动作要稳，不然柿子很容易被捏破，所以不能急于求成，捏得稍扁一点就要继续晒着。然后，再捏。如是几次，柿子变成了柿饼，水分也被晒干了。还不能马上就吃，得一层柿饼一层柿子皮码入瓦瓮，放到阴凉处捂霜，捂上半个月，揭开盖子，柿饼上已经满是白霜了。这是柿饼结出的糖霜，也称为柿霜，食之清热解毒，有白霜的柿饼才是好柿饼。

于是，“玉林盛产柿饼”就像柿饼必须有糖霜一样，随着童年经历一起凝固成我脑海深处的固有印象。

那年月，众多物美价廉服务好的快递公司尚未出现，人们往异地寄送东西通常只有邮局这个途径。每年春节前后，总有一张薄薄的包裹取件通知单，随着书信报纸一起送到家里。然后，母亲就会带上证件，到邮局取回那个千里迢迢寄来的包裹。包裹真的是一个用布包起来的包裹，一层又一层，包得实实在在，针脚缝得又细又密。

我想，这个包裹应该是外婆缝的，因为母亲习得一手好针线，正是传自外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母亲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离家100多公里外的地方工作。当年，工作调动是极其艰难的事，母亲就这么扎根下来了。当年交通不便，回乡一趟道阻且长。我至今仍记得，幼时跟母亲回一趟外公家要一路转乘汽车、乘船渡江，还得步行一段路。如果不凑巧赶不上班车，得中途找旅店过夜。

与柿饼一同寄来的，往往还有一封外公用漂亮行书写的信，信的第一句总是：“女儿，见信如晤……”信很长，往往五六页纸，母亲总是看了又看，然后才收起来。外公是个略有点固执的书生，一辈子都说不出几句软话，更不要说把思念诉诸口了。然而骨肉连心，哪能不牵挂，于是那说不出口的思念，就化为长长短短的句子，书写在信纸之上，托寄于字里行间。

都知道是鸿雁传书，而我家外公，托“鸿雁”给女儿寄来的，却是甜甜的柿饼和满腔说不出的牵挂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