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我到侨港海滩闲逛,在海里游泳后到一家宾馆露天泳池冲淡水,兴之所至,我在池中咚咚咚地打起水鼓来,周围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好像不明白怎么能徒手让水发出击鼓的声音来。
一名年轻保安沿池子边走近我,笑问我是哪里人。我告诉他我是来宾莲塘村的,“那您是阿雄叔公吗?”我说是啊。“你是谁家孩子?”“我爸是阿顺,我叫礼真,当兵退伍了来宾馆当保安。”
哦,稻花的弟弟。民办教师的我教过他姐姐,恢复高考第二年我被师大录取,离开山村时他还是“一丝不挂”在房前屋后玩耍的孩童。
我诧异问道:相隔二十年了,又在他乡,你怎么会猜测我是家乡人?
他说,刚才听到水鼓声,感到熟悉又亲切,所以上前询问。“懂事以来到过不少地方,参军后还去了外省,总没遇到过哪里的人会打水鼓。所以一听到水鼓声,竟胜似乡音。”
水鼓声中识亲人,巧是不巧?我来说说水鼓的缘起。
我们村的西北角有一个叫小圳的处所,是全村用水的地方。水渠沿村后岭坡修来,在近村处砌了个小坝安两个石槽伸出像磨盘的出浆口,便于木桶接水担回水缸存用。很多人喜欢坐在碗口粗的水柱下冲浴,水柱冲击头顶铺成铜钟似的水罩,在里边唱歌声音呜哇呜哇的,很奇妙。
水流的下方筑了两个连贯的及膝深的方池,近源头的洗番薯芋头瓜菜,下方的捣衣洗被,洗锄头粪箕则在排水口以外。
春种秋收夏双抢,农事繁忙。白天,人们都下地干活,小圳的水在这里静静地流淌。
回乡那十年是生产队时代,集体劳作踏朝露出门,天擦黑放工。物资匮乏,炒两盘青菜就是一餐。大男人们就切烟丝装满烟盒,出门侃大山去了,青少年男子就到小圳泡水享清凉。身体单薄一点的不耐凉,半小时不到就嘴唇发紫哆嗦着擦身穿衣。
这时段,声声水鼓就在村巷间飘荡回转,告诉人们——男人们占据着小圳。
女人们饭后要洗碗筷,洗小孩,剁完猪草煮猪潲,插空洗一家人的衣服晾好。此外,大多还要踏碓舂玉米,簸去糠皮后浸泡,好在凌晨煲粥供一天食用。
这时,又累又困的女人们也要去小圳泡凉水澡的,什么时候“交班”?没有钟点(全村只阿锁家有挂钟),约定俗成——两袋烟工夫没有水鼓响,表示男人们已退场,女人们接管。男人们必须绕行,不得经过小圳。
怎么让水发出咚咚鼓声,观察体会,无师自通。我的方法是左手掌略凹,适当速度斜压入水,带入一坨空气,右掌及时复压其上呈腕交叉状,空气爆出,形成的响声传得甚远。我这个打法声音比较低沉,看看打得清脆响亮的“鼓手”好像是以虚拳先入水……
村里小男孩从羞于穿开裆裤就练习这一不知哪一代祖宗开创的技艺,少数学不来的只得时常“早退”。
近年来,乡亲们有能力买长长的塑料管从山腰蓄水池里接水到家里,渐渐地,小圳的功能消失了,荒废了。
女人们没有了聚集洗刷,聊一些家长里短、乡间趣闻的场所,更看不到节日里家家把褪了毛的鸡鸭拿来小圳池边开膛破肚的热闹场景了。
水鼓声声只留在我们这两三代人的记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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